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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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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雪沈是啞口無言了。

他捏著金珠幾次張口都不知該說點什麽, 最後徹底放棄了。

他閉著嘴站在那等著師尊開口趕人。至於金珠,他正準備原路收回,突然發現手上一輕, 珠子不見了。

他驚訝望去,看到師尊捏著金珠淡淡打量, 漫不經心地對他說:“回去告訴他們,為師要與誰在一起,是為師一人之事, 不會影響大局。”

這還是他帶紅蓼回來之後第一次軟化態度, 近乎是在對他們解釋。

沐雪沈有那麽一瞬間竟然很感動。

“今日之前他們對她有何種念頭,吾都可以既往不咎,今日之後若再有不敬。”雲步虛望向他,“就讓他們自己去整合六界吧。”

“吾為此事籌謀數萬年, 不眠不休,從無己私,但這並不代表吾就該這麽做。”

沒有什麽生來就有的責任。

以前他覺得這可能就是他生的意義,為了這個目標,在漫長的歲月裏甚至連稱得上是興趣的事情都沒有。

他曾經的生活就如空中浮雲,谷中清泉,淡而無味,乏善可陳。

這樣的日子, 是從遇見紅蓼才開始有了變化。

他在近些日子的情緒波動, 要比過往數萬年都多。

他如今不過是想與中意之人長相廝守, 要他擔負那般沈重的責任, 卻連這樣簡單的願望都無法達成, 忽然就覺得很沒意思。

沒有意義的事, 做不做, 由誰去做,對他來說都已無所謂。

雲步虛言盡於此,身影化為金光消失。

沐雪沈呆在原地,等大長老帶著風微塵和齊凈玉尋來才勉強回神。

“聖人怎麽說的?”大長老低聲詢問,“可有回轉?”

“……沒有。”沐雪沈有些麻木地將雲步虛的話覆述了一遍,這下呆滯的不只是他了。

“師尊怎能,怎能這樣說?”風微塵人都傻了。

他傻得情有可原,在場的就沒一個人能想通這件事的。

讓他們自己去整合六界?

可這件事難道不就該由身賦天之主血脈的道祖來帶領嗎?

在天地兩派系尚且還能共存的那些漫長歲月裏,地主一派是如何的行事狂妄放肆,帶來了多少災難厄運,他們是如何替他們收拾殘局的,簡直不願回想。

在戰爭爆發之後,他們甚至是慶幸的,慶幸那岌岌可危的共存終於被打破了,他們終於可以真正地對付地主一脈,將陷入黑暗之中的三界拯救回來。

就拿白嬰被殺之前的妖界來說,妖族大妖們領地裏還算安寧一些,但沒有強大勢力可依附、自身又弱小的妖族們,就全都成了大妖的養分。

魔界和冥界亦是弱肉強食,血腥不已。

這樣的情況若一直持續下去,妖魔冥三界將再無新生力量誕生,徹底失去未來,也會將糟糕的形式蔓延到神仙人三界。

還有地之主的血脈,也並非一開始就屬於現在的三王。

血脈是可以轉移的,在他們之前還有過其他人。

為了能得到地主血脈,站在最高處再不受人欺淩,妖魔冥三界裏什麽可怕的事情都發生過。

即便是親生子嗣,在他們眼中也未嘗不是變強的養分。

有些甚至為了快速變強,故意誕下子嗣再吞噬下去。

但凡見過這些的人,哪怕是道聖宮的內門弟子,也不免噩夢連連。

道聖宮一直以來的目的都是為了停止一切殺戮,讓六界真正和平下來,既保護自身不受侵犯,也拯救身處混亂之中妖魔冥三界。

只是後者與道聖宮為敵的時間太長,結下了無數生死滅族之仇怨,自然不可能再輕易相信道聖宮。

他們也肆意慣了,奉行非我族其心必異,在他們心目中,寧可遵從此刻的王,去和他們無休止地戰下去,也難以接受外族的管控。

於這場未竟的事業中,誰都可以能因路途艱難而離開,可他們從未想過道祖也會。

“……其實。”大長老抿抿唇,理智分析著,“聖人說的有道理,一只狐妖罷了,只是道祖想要娶的夫人而已,影響不到大局的,你們說是吧?”

齊凈玉表情微妙道:“啊,是是是。就算師娘是妖族派來的又怎樣?師尊是何等人物,如今妖王都死了,妖族盡在我們掌控之中,師娘當然是完全歸屬於師尊了。她不會做什麽的,更不威脅到什麽。”

“師弟說得對。”沐雪沈認真點頭,“不管從前如何,如今妖族已歸屬道聖宮,紅……師娘從前怎樣都已是過去,往後她便只是師尊的妻子,是道聖宮的道祖夫人。”

大長老緩下臉色:“是了,便是如此,哪怕再有什麽麻煩,聖人都發話說了她不會影響大局,自然就會處理好一切。咱們就算再不信妖族本性,也該相信聖人。聖人會說最後那些話,怕也是因我們的不信任而寒了心。”

所有人都表了態,一開始可能還是自我說服,但說著說著也覺得很有道理,都不住地點頭。

確實是這樣不是嗎?

他們之前好像的確有些過於草木皆兵了。

他們希望妖族信任道聖宮,徹底接納他們,卻也要自己先學會信任妖族不是嗎?

唯獨風微塵始終未言。

他想到師尊將紅蓼的傷看得比自身還重,現在甚至為了她寧願撂下大業不管,就絕不認為以後真到了必須選擇的情境時,師尊會選擇正確的一方。

妖王死了,這可以是好事,也可以是壞事,群妖無首,誰知那只狐妖會不會動心?會不會吹枕頭風?

師尊要是一心軟,還真讓她去做了妖王,以後真成了養蠱怎麽辦?

紅蓼若知道風微塵怎麽想的都得感謝他。

她都只想過做一山霸主罷了,人家直接給她整到妖王的高度了,可以,有眼光!

被風微塵寄予厚望的紅蓼現在幹的事兒著實有點不符合她的妖姬風範。

她正趴在雲步虛後面看他處理宮務。

“在妖界發征集令,尋一任新妖王,能者居上,公平競爭。”

紅蓼眨了眨眼,見他傳音結束就湊了過去:“怎麽還要征集妖王?不是才殺了妖王嗎?難道不由你們自己人來管?”

雲步虛任她扒著肩膀,坐得四平八穩,長發披在肩上,華麗的道冠熠熠生輝。

“若由道聖宮的人掌管妖界,只能得一時服從,得不了永遠的和平。”雲步虛平靜道,“你身為妖,該很清楚妖族只信任同族,這些年幾方爭鬥,道聖宮的人也不知殺了多少妖,推上去管理妖界的人若與其中大族有仇怨,更是會麻煩不斷。”

所以尋找能與道聖宮合作的新任妖王是最穩妥的辦法。

紅蓼也回憶起來,原書裏最後六界整合,妖魔冥三界的主宰仍都是本界的人。

道聖宮最後是功成身退,半隱居了的。

她認可地點點頭,探頭探腦:“你忙完了嗎?”

“不曾。若覺得無趣,不必留在此處陪我。”

“……”紅蓼抿起唇,不情不願道,“天都快黑了還沒有忙完,一開始說去去就回也是去了很久才回,想找你都找不到。”

“上次不是一找便找到了嗎?”

“那我也不能老是變成原形,在你見其他人的時候出現啊!他們本來就不喜歡我……這是什麽?”

她正說著,手裏被塞了個東西,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想起來了,是在靈山上初遇時,他身上戴著的玉佩。

“註入靈力就能同我說話。”雲步虛一邊查看傳音一邊說,“不方便說話時就像傳音符一樣寫字,我也能看見。”

紅蓼摸著還帶有他體溫的玉佩,嘴角不自覺地勾起,懶洋洋地“哦”了一聲,滾到蒲團後面自個兒玩兒去了。

雲步虛朝後望了一眼,見她翹著腳抱著玉佩把玩,愛不釋手的樣子,眼神沈了又起。

夜裏時,風微塵來求見雲步虛,為他今日下令征集妖王之事。

他和紅蓼一樣,也想不通為何好不容易拿下妖界,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最後還是要妖族自己當家?

他想請師尊明示,但雲步虛並未見他。

有些事風微塵自己想不明白,他多說也沒用,說了他一樣要鉆牛角尖。

沐雪沈來接他走,倒是給他分析了一下雲步虛的用意,風微塵果然鉆了牛角尖。

“我看未必是如此。”風微塵皺著眉,“大師兄,你信不信最後做妖王的會是那狐妖?”

沐雪沈面無表情地糾正他:“要叫師娘。”

“大師兄還真把她尊為師娘不成?”

“自然。”沐雪沈平淡地反問,“除非你不想再認師尊。”

“……”風微塵閉了嘴。

他怎麽可能怎麽舍得不認這個師尊。

他只是覺得全天下的女子,也只有與師尊一樣來自仙界卻沒入道聖宮的漱玉仙子,才勉強配得上他完美無缺,六界至強的師尊。

不過最好還是什麽女子都沒有。

師尊就該一直站在神壇上,不談七情六欲,永遠高高在上不染塵埃。

任何玷汙了師尊的存在都不該留下。

都不該留下。

深夜時分,雲步虛外出未歸,紅蓼一個人在聖殿裏轉悠。

她可不是在等他,只是覺得無聊又睡不著而已。

眼睛不斷往殿門處飄,幾次都沒看見熟悉藍金身影,紅蓼實在沒忍住,掏出了雲步虛給她的玉佩。

等男人是不可能等男人的,她就是無聊了,想找個人聊聊天罷了。

紅蓼矜持地沒有發語音過去,只寫了幾個字發過去,然後就開始原地轉圈等待回覆。

可你猜怎麽著,雲步虛他居然不秒回!

他居然敢不秒回她的信息!

紅蓼:不回消息,呵呵,愛了。

有點以前的感覺了有沒有?夢回了簡直。

紅蓼跟拿手機一樣拿著玉佩,找了個蒲團坐下不斷發消息。

於是雲步虛那邊就不斷地彈出來——

在嗎哥哥?

哥哥在幹什麽呢?

哥哥不回消息,哥哥真冷酷,哥哥還給我這玉佩做什麽呢?

下次再想讓我要你的東西,可不能夠了!

雲步虛靜靜看著這些字,又垂眸掃了掃手上的金珠。

他最後還是看了。

將沐雪沈和紅蓼從第一次見面到最後一次見面全部的記憶都看了一遍。

後面她基本都和他在一起,沒什麽要緊,關鍵的是前面。

他若有所思地轉了轉金珠,這金珠裏面的畫面,和無上天音的幻境完全一致,沒有一處錯漏,倒真是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殺了白嬰以後他就再未糾結過幻境裏的內容,幻境畢竟是幻境,不可當真,但沐雪沈的回憶做不得假。

雖然只重疊了有關於沐雪沈那一部分,關於水如鏡的並不存在,可這一部分百分之百的重合還是有些怪異。

幻境成真……是不是代表著,那些還未曾見過的也都將實現?

又或者說已經實現了,只是他不知道?

雲步虛收起金珠起身回寢殿,他平穩地走在雪夜的木梯上,還是不覺得紅蓼有機會去做那些。

水如鏡那時違抗他幫她逃走,應也不是她做過幻境裏那些過分的勾引。

她沒有那麽多時間。

雲步虛帶著風雪走進寢殿,一眼就看見還在拿玉佩不斷發消息的紅蓼,她懶散地坐著,不時打個哈欠,百無聊賴。

聽到動靜她望了過來,看到他的時候眼睛分明變得明亮許多。

“還知道回來呢?”她陰陽怪氣著,嘴角卻忍不住高興地上翹。

雲步虛站了一會就朝她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她先是嫌棄地避了一下,最後還是伸手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扆崋風雪。

風雪雖不能浸透法衣,卻還是能落在衣裳上。

紅蓼拍完了就要把手收回去,但被雲步虛握住了。

他看著她,眼神專註:“還不曾聽你說過你的過去。”

他若有所思地問:“你在青丘,過得如何?”

還是直接一點好了。

到底怎麽回事,問問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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